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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执着

我想超越这平凡的生活

注定现在暂时瓢泊

无法停止我内心的狂热

对未来的执着

-- 田震 《执着》

   词曲:许巍

1.      O

火车到达O城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等车厢里的人零零散散几乎下完了,如意才将小山一样鼓鼓囊囊的大背包扛到肩上,一步一颤走向车厢门口。

 行李架上还有一红一绿两个箱子。made in china 的大红箱子虽然很重但轻轻一推就到了门口,反倒是那个家乐福临时买来的小绿箱子拽了好几下依然粘在上面——不过也难怪,这里面全是书本字典菜刀锅碗调料之类的重物,上车的时候也是个法国人帮她放到上面去的,可惜这会儿车上已经没有人了。

把 背包卸下来放到脚边,如意深吸一口气使劲一扯将绿箱子掀翻在地,再连推带踹挪到车门口。站台离车厢只有两个台阶,人先下去站在下面,靠重力使劲一拉,咕咚 一声闷响箱子趴到了地上。她笑了一下抹一把头上的汗喘口气想再如法炮制去拉那个大的,谁知那个中国红的箱子装得有些头重脚轻,一不小心轮子卡在了火车台阶 的缝隙里,左拉右拽纹丝不动。如意浑身冒汗打算上去用脚跺的时候,一个法国男人走过来,抬手一拎将那个大家伙稳稳放到了站台上。

嗨,法国男人真的好绅士啊,如意弯腰鞠躬,笑着说 merci monsieur merci beaucoup ! 那人笑了一下说没事儿,又担心的看了看这个小小的中国女孩和她的三个与身材极不相称的包裹,问:ca va? ( 还行吗?)

Oui, ça va. Merci!没问题,可以。谢谢!)如意擦了一下头上的汗点头笑着说。其实这一路行来,每次上下楼梯的时候,都会有人主动停下来帮她拎箱子,想起两年前在北京,问个路那些人还爱答不理撇着京腔要3块钱的样子,心里叹口气,不知该庆幸还是悲凉。

将背包向上颠了颠,如意挺直腰,一手拉着一个箱子缓缓出了车站。

路线已经打听好了,火车站对面就有轻轨,一定要到对面坐tram, 座反了就麻烦大了。刚来法国的时候,老有人做反车,好笑的是,反了正了也不知道,还一个劲儿的座着,好像觉得那没有人挤来挤去的公共汽车位子不座可惜了一 样,可是到了头才知道,要再往回座,是要掏钱的呀!不过有时候,运气好碰上那那个司机刚好调头回去,可以免费再座回去。现在想起刚来那时候的傻样儿,才突 然感觉到时光的流逝,离家已经一年了。

瞅瞅两边没有车辆,如意趁着一点下坡的重力冲锋一样横穿轻轨将两个重型炸药包呼啦啦滚到了对面。tramway 的月台比地面高出一大截,如意先放把背包放上去,再奴圆了劲儿把绿色的小箱子拖上去,然后一抬腿爬上站台,转回身正要把大红箱子拽上去的时候伸过来一个胖大的黑手轻轻帮她把行李拉上了上来。

如意站直身子,扭头向那个裹着花裙子高大的黑女人道声谢谢。

满头金黄卷发的黑女人张开雪白的牙齿,指了指她身后,说 il faut prendre l’ascenseur pour traverser, (过马路应该乘电梯) 如意扭头楞了一下才发现,原来穿过轻轨,是有上下电梯的人行通道的,忙不好意思的说,d’accord, je ne sais ... savais pas.(好的,我不——原来不知道。) 那女人摆一下手,说 pour toi, c’est trop dangereux.(这是为了你,太危险。) 如意抱歉的笑笑,又 merci 了几句,拿出电话躲到了一边——那女人说这是为她好,当然她也知道,不过真的只是没看见罢了,又不是存心要违反交规,横穿铁轨。

对方很快就接了,是那个男生的声音,一个从没有见过面,只通过两次电话今晚要留宿她的中国人。“你好,我是如意,我已经到了,现在准备座轻轨, 我要到哪一站下呢?”

“噢,那我去接你吧。”对方不紧不慢的说。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不麻烦你了。”如意心里又松了一口气,因为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这人突然反悔说是住不成了,那她今天可就毁大了,要么露宿街头要么住旅店,那可得花多少钱啊。

好在对方也不坚持,说“那好,我就在车站等你吧,你往 université 的方向,到 La Fontaine 那一站下就行了。这边离火车站挺远的,可能要二十分钟才能到,你上车后打电话给我,响一声就行。

响一声,这也是许多在法中国留学生的共识,当然目的只有一个:节约话费,因为法国接电话不要钱,电话没打通也不要钱。

如意挂断了电话,缓缓松了一口气。还好,到现在为止一切还算顺利。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无论做什么事情总是怕出差错,因为事情的变数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变了就很难弥补——补救需要两件法宝,时间和金钱,而她一样儿也耗不起。

自动售票机就在身后,一张票1.10欧,跟着硬币哗啦啦的落下去,紧接着垮塌一声,一张车票掉下来。十几块人民币,就这样又被从肋骨上扯没了。

不过谢天谢地,这个城市看起来蛮漂亮,以后应该会有工作的机会吧。

一定会有的,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钻进 Tramway, 像钻进一条温和的热带鱼的肚子,随着它无声无息的穿过灯火闪烁的街道,也许是周末吧,街上的人挺多,甚至有一点在中国的感觉。如意突然被这种熙熙攘攘的活 动的人的气息感动了。中国,遥远的中国,那些噪杂的喧闹的拥挤的疯狂的尘土飞扬的不时夹杂着汽油味尘土味包子味麻辣串甚至臭豆腐味的街道竟然也会被时间和 空间变成一种深刻的思念。

Pardon(对不起)”一个穿着豆绿色小碎花短摆连衣裙的中国女孩不小心碰了一下她的大箱子,但又马上扶住了,洁白小巧的手臂上戴着一个很中国的银镯子。

“不好意思,是我没放好。”如意把箱子往里挪了挪,陪着笑说。

“这么多东西,你新来的?”女孩眼睛很大,睫毛很长,说话的时候扑闪扑闪的。她的胸前还带着一条长长的项链,红色的中国结上接着一颗镂空雕花的玉坠子,随着列车的移动在飘逸的连衣裙前悠来荡去。

“是。”

“从国内?”

“不是,我原来在A城,过来读专业。”

“哇,你好厉害啊。读什么专业啊?”女孩的眼里闪出一丝亮光。

“英语”,虽然知道这也不是什么好专业,如意心里还是小小自满了一下,毕竟来法国第二年就能申请上专业,也不容易。

 女孩子惊讶的表情随之舒缓,“你以前是英语专业的?不过我听说英语不好读,我们这里就有一个,去年就读了,可一门课也没有过。”

如意淡然一笑,“试试看吧,不再读语言就行了,至少不用交学费。”

那女孩也跟着笑了笑,刚好这一站下的人比较多,车上有了空位子,她便让如意去坐。如意看看旁边两个大箱子不太方便,而且法国人没有抢位子的习惯,就说,“我没事,还是你坐吧。”

她却拉着如意的胳膊坚持要她坐下,“你就别客气了,背这么多东西,肯定累坏了。”说的如意心里一热,眼睛竟然有点酸,忙扭头看外面,外面黑乎乎的,看到的是车里自己的影子。

很快到了下一站,女孩妩媚的冲她一笑,“不好意思,我要下车了,以后再见啊。”而后轻巧地一侧身,从一个头发花白唇色鲜红脖子上戴着粗大的金链子的法国老太太旁边下去了。

车灯灭了,窗外的景物有了模糊的轮廓,房子和树木很快的滑向后面,就连旁边道上的汽车也被很快抛到了黑夜深处。

也许人生真的是一场旅行,有人上来,有人下去,有人生来就是坐飞机的,有人生来连坐马车的命都没有,所以只有徒步向前赶。你好不容易赶上了一趟车,有时候拥挤,有时候宽松,有时候运气好刚好在下一趟车来得时候赶上了,有时候却眼睁睁看着要赶的车在几步之外冷血的走掉,而自己又不得不焦心的等着下一班车的到来……还好,这一班车总算是赶上了。

2.      在梦里

“在梦里,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一切都可以慢慢解释,心里甚至还能感觉到,所有被浪费的时光竟然都能重回时的狂喜与感激,胸怀中满溢着幸福,只因你就在我眼前,对我微笑,一如当年。”

可这不是梦,我无法回去。

整整一年了,我觉得我其实已经不再想他了,或者我只是在想念某种并不存在的概念? 我究竟在想念什么呢,快乐,忧伤,他,还是我?

我憎恨自己的懦弱无能。

我应该将他彻底斩断,再也不要想起。

应该跟着那个声音说“je men fous.(我管它呢,无所谓。)

Il faut que je men foute ! (我需要自己无所谓!)

                  ——  820   星期六

3.      La Fontaine

随着几声既温柔又非常清晰的女声“La Fontaine”, 列 车缓缓停下金属门砰然自动打开,如意双手轻轻一推一红一绿两只大箱子就自己滑到了月台上,法国人想的真是周到,不像中国汽车摩托车自行车行人到处横冲直 撞,过马路也要拿出冲锋陷阵的精神,谁还管你是拉箱子推小孩儿还是什么残疾人……不过话说回来,中国人谁肯让一残疾人自己上街,哪里去会没有家里人陪?!

这一站果然比较荒凉,广告牌上的女人只在一个光光的后脊上带条长项链,被野风吹着,后门下来一黑一白两个背着风帽的阿拉伯人,影子一样很快就消失了。

“你——是如意吧?”一个穿着半长黑色外套的中国人从站台后面过来,他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眉眼还算周正。

“是我,你是陈——”

没等如意说完,对方很快接着说,“陈昊,耳东陈,昊是一个日一个天。”

“是的,你在电话里说过的,日上中天,李元昊的昊,南北朝时期西夏王。”如意笑了,想起第一次给他打电话时,觉得这个人有些自负,不过本人看起来还行。

陈昊过来帮她拉起大红箱子说,“你知道的挺多的,真像个西安人。”

如意笑了一下说是吗,也不多客气自己拉了小箱子跟在那人身后。

“我在西安上过学,整整三年呢。也算是半个西安人吧。”陈昊低声道。晚风中夹杂着一些水汽,箱子在水泥地上磨出粗糙的呼噜噜的声响。

如意背上的背包显得越来越沉甸甸的,但她尽量让自己显示出比较轻松的样子,笑说,“那就是他乡遇故知了。陕西话讲,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陈昊别扭的用陕西话说,“额,陕西话会赊一点点。”

如意噗嗤乐了,“没事,你不用说了,我听着怎么那么别扭。”不过心里却在想,这世界其实真的很奇妙,原本素不相识的人,一个电话就变成了朋友。这种事情要是在国内压根儿不会发生吧,可是到了这里,却似乎成了理所当然。

人在江湖,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雨毛毛的,说下就下了,裹着马路两旁空旷的夜风,一下子就把身上的汗吹湿了。发冷。如意停了一下,扣好上衣的领子,颠颠背包,看着前面那个人的身影,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冒失。

男女授受不亲,怎么这样说来就来了呢。

不过现在后悔已经晚了,都是那该死的欧元惹的祸,但凡有一点别的办法,她至于这么冒失的在网上找个电话,投奔一个未曾相识的人。

前面的陌生人拐弯的时候才发现接来的女生拉下一截,停在那里等她过来了,才说,“你小心一点,这里有点黑。我们本来可以坐汽车,不过这会儿车少,其实走路也不太远,从这里直过去,前面的十字路口再左拐就到了。我平时都是自己走路的,比等车方便。”

如意连忙说,“是啊,他们这儿的汽车实在是烦人,我自己也经常走路。”似乎为了对自己刚才心里的小差表示歉意,又紧跟了两步,问,“对了,O城看起来还挺大的,坐轻轨要这么长时间。”不知道是不是习惯的问题,中国人到了这里,说城市的时候还是喜欢用“大”来衡量,古人讲“羊大为美”,现在没有羊了,城市的好坏也先要看他的大小。

“还行吧,这边离学校近一点,走两站路就到了,平时不用买月票。”

“月票贵吗?”

tramway的月票是18块,25岁以上贵一点,30多吧。”

如意心里咯噔一下,25岁,今年5月份她已经过了25岁生日了。法国好多的优惠,都享受不到了。

于是默默沿着一个两边都是带着小花园的 maison 的街道走,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昏暗的路灯,形状各异的房子,偶尔从顶楼或者是厨房的纱帘里透出点点神秘的光亮。如意以前没在法国人家里住过,但是常常听人说起,说法国人屁事太多,很麻烦。

心里正嘀咕着,只见陈昊在一个齐腰高的铁栅栏前面停下低声说,“到了,你稍微轻一点,我们家老太太怕吵。”

法国人怕吵众所周知,如意点头说知道尽量小心翼翼跟在陈昊身后,可是那倒霉的箱子还是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在湿润的幽寂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野蛮。

房东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电视,老式的吊灯光线昏暗。如意等陈昊介绍完,微笑着礼貌地跟她打招呼,老太太也微笑着点点头,缓缓伸过一只手给她,一只瘦骨嶙峋的手,冰凉,没有温度。

Bonjour, mademoiselle. 老太太笑着张大了空洞的嘴巴,眼睛瞪得老大,脸上的皮肤松的有点吓人。屋里的壁纸已经看不清到底发黄还是发黑,许多的老照片蹲在橱柜上,墙上,一股刺鼻的猫尿味儿在屋子里游荡。

“行,我们先上去吧,”陈昊将大箱子放在楼梯下的过道里,踏着嘎吱作响的木楼梯上二楼,“这房子跟房东一样,老的剩不下几口气了,我本来一直想搬走,可没找到合适的。”

陈昊的房间斜对着楼梯,十四五平的样子,屋顶却很高不像一般的法国房屋那么逼仄的斜坡,左侧墙角一张单人床,被子和床单迭得整整齐齐,显然是刚刚收拾过的,正面一张宽大的雕花五斗橱,上面放着一个12寸的小电视,右手窗前支着一张颜色沧桑的桌子,上面乱七八糟放着本子,书,和一本蓝色的几乎所有中国留学生人手一册的拉鲁斯法汉字典。

如意放下肩上的包,长出了一口气,“挺好的,真是谢谢你了,不然我真不知道今天晚上会在哪里。”

陈昊等如意进来掩上门,随手从墙角捡起一只散落的袜子塞到门上挂着的外套兜里,说“就是有点儿小,你暂时将就一下吧。”

灯光下如意看到这个陌生的“老乡”脱了外套挂进衣橱,又走过去打开半扇窗户,一股清冷的风立即窜了进来,吹淡了屋里的混合杂乱的衣服、袜子、烟, 和其他说不上来什么气味的混合体。

此后的几天里,她将在这个小小空间里跟他同居一室。

她的同居者面色白皙,鼻梁挺直,眼睛不是很大,但长着一对浓黑的有些不太真实的眉毛。他网上的名字叫做:郁闷。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是奇怪,夜夜思念的人早已远在天边,伸手可触的是一个陌生人,来的这么简单。

4.      天晴了

天晴了,云蒸霞蔚,天空湛蓝。

这种天气快要把我逼疯了,这种变幻无常,说来就来,说走便走的该死的天,让人的情绪无法安定。

但他又这样美的逼人,让你无法拒绝。

Il faut profiter, le beau temps, le paysage magnifique.(要享受,这好天气,这美景。) 法国人说。

Il faut l'oublier.(要把他忘掉)

 但我无法将他忘怀。

我不相信,我不愿放弃。

淡青色的雾气静悄悄悠游在河流的上面,仿佛修炼的蛇仙。偶尔还有昨夜的雨珠从高大的栎树上掉下来,吧嗒滴在头顶,吧嗒滴在脸上,也许是树的眼泪。

我不明白,怎么会这样结束?

然而他此时也许又换了女朋友,中国女孩多的是而且太容易上钩—— 不用钩,简直就是自动送货上门,张大了嘴一口咬住,还以为自己找了块别人抢不着的鲜肉!

然后他打了电话,定了约会,开了车,绅士一般的等在门口,看那女孩子衣着光鲜心花怒放地出来,坐在一旁,随他开到哪里,随他穿过夜幕下的树林,去附近哪个城镇的小酒馆,吃饭,喝咖啡,兜风……

然后再依依不舍的回来,含情脉脉地分手,柔情似水的亲吻,再然后,登堂入室,脱衣上床,直奔主题……

爱情,真的有吗?除了我这样的傻瓜,还有谁会相信?

                       ——    85   

5.      La Loire

也许是因为太累了,如意晚上睡得很香,早上起来一睁眼竟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一看手机已经820分,连忙呼啦翻身坐起来。

窗帘并没有拉严实,几缕柔软的阳光魅惑着透进来,撩得人额头小痒痒。

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说,今天星期天,什么事儿也干不了,多睡会儿吧。

如意哦了一声,又躺下了,客随主便多睡会就多睡会吧,这几天搬家也实在累得够呛。合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只听到外面唧唧啾啾的鸟叫。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每次看到那些从小埋进记忆的一千多年前的诗意在这个与自己如此隔膜的国家里展开画卷的时候,如意总不知道是该可惜还是庆幸。万里之外那个四周被高高的围墙保护起来的城墙角,那个漆黑狭小的65平的单元房里,爸爸抽烟喝茶看书,抽很便宜很刺激的哈德门,喝苦的跟中药一样的砖茶,看旧的发黄的线装书,妈妈做饭,白菜炖豆腐,玉米粥,油泼面……楼底下24小时各种各样的声音,卖菜小贩的,收破烂的,吵架的孩子哭的,喊人的,打麻将的,最多的是傍晚做饭的时候各家阳台上传出来的丁玲桄榔的炒菜声,还处处闻啼鸟?当然偶尔也能听到一两声鸟叫,是后面楼上黄爷爷的鸟,从来都关在笼子里的。

想起这些,如意心里突然痛了一下,马上提醒自己中午不要忘了打电话,说自己搬家了,到了新的城市,一切都好。想着想着再也躺不住了,翻身起床下楼做早餐去了。

陈昊咬了一口煎得脆黄的鸡蛋,一点浓浓软软金黄的汁水便流了出来,他忙在一边吸住了说,“没想到你还挺能干,出了我妈我还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把鸡蛋煎成这种水平。”

如意笑了,“这其实还是在法国学的,因为这里最不值钱的就是鸡蛋了。”

陈昊大口嚼着,说那你还学什么了,都展示展示吧。

如意笑,没问题,等我把家搬好了,再好好请你吃饭。

陈昊说,说好了啊,你可不许反悔。

如意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陈昊突然愣了一下,说你看我这脑子,前天还想得好好的要打些房子的信息给你,怎么一回头就忘了,要不然今天就可以去找房了。

如意心里不免惴惴不安,但嘴上还是说没关系,那就明天再找吧。

陈昊说,要不今天出去走走吧?星期天商店都关门了,不过这里的教堂还是很有名的。

如意说其实我也不爱逛商店,教堂,每个城市都有也都大同小异,对了昨天晚上来的时候看见那个桥挺漂亮的。

陈昊撕了一张纸边擦嘴边说,去河边儿也行,卢瓦尔河,法国第一大河,也是景色最美最原始的一条河,沿途有很多城堡,可惜有点远。

如意已经吃完,将用过的盘子刷了,在水龙头接了半杯凉水,咕嘟喝了。陈昊瞪着眼看她。

“怎么了?”

“没什么,觉得你这个人,挺豪爽。”

如意楞了一下,笑道,你是笑我不讲究是吧? 其 实,我刚来的时候有人说法国的自来水不能喝,不然会掉头发的。我开始有点儿怕,可是试了两个星期实在受不了了,每天去超市背水太累不说,花那么多冤枉钱实 在太让人心痛,管他呢,掉就掉吧,以后就喝自来水,不过也没怎么样,头发也都还在哈?对了,你说这里很多古堡,你都去过没有?

去过一两个,那些地方太远了,没有车不太方便。陈昊站起身收拾自己的碗筷。如意抢过来要洗,陈昊说还是我来吧,如意说我不是离水管近么,这也没啥干的,两下就完了。其实不看城堡,就在河边走在也挺好,河边离这里不远吧?我们怎么去啊?

陈昊说星期天没有公共汽车,tram 也比较少,不过卢瓦尔河也是经过这里的,走过去就行了。

如意说太好了我们走吧,正好锻炼身体。

雨细密的下了一夜,深吸一口,空气沁人心脾。此时阳光出来了,空气树木花草街道和脚下的碎石全都干干净净的,甚至连人的眼睛似乎都洗的亮亮的,当你的眼神越过清明粼粼的河水和水中央悠闲的水鸟,转向远处高高耸立的教堂,人便成了明信片中的风景。

陈昊说,刚来的时候觉得法国人星期天什么都不干太神经病,不过现在觉着这样也挺好的。我有时候真的挺羡慕他们,都很大年纪了,一男一女白着头发手拉着手在河边散步。

如意说,我以前有一个朋友,他说有来过欧洲的人讲,这个世界上有一种草地,绿得让人想哭,这个世界上有一片海,蓝得让人想自杀。草,应该就是这种草吧,每个细胞都过得那么滋润,让人羡慕。

“你别告诉我你朋友是写诗的?”陈昊突然很严肃的口气说。

如意顺口答道,“他不是啊,我是。”而后,看着陈昊惊讶的眼神,哈哈大笑。

郁闷明白被她骗了,竖起两撇眉毛,哇,你,蒙我!

如意得意的笑着跑远了,风清凉的如同仙女的衣裙,阳光如同第一次照到了大地上,脚下的沙土绵软温润想让人打赤脚……原来生活真的可以这样美好。

陈昊紧追了几步,看她跑的张开了双臂,便停下脚步远远看着她,摇摇脑袋说,女人怎么都这样。

如意终于跑得累了,在河滩上坐下来,看粼粼的水面被阳光撒上一层晶亮的星网。陈昊过来坐在她旁边,安静的看一对中年夫妇和他们的大白狗在河滩嬉笑。

如意说,其实我没蒙你,我人生的第一个愿望就是做个诗人,做不了李白,至少也要成为李清照。可惜后来才发现,太白金星下凡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做李清照倒是可以不用学数理化,可是那也该早5百年托生个好人家。

陈昊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做诗人有什么用。

如意叹口气,是啊,几乎所有的人都这么讲,而且我后来也想明白了,所以就决定学英语,当个翻译也行。可是毕业以后才发现,两年半的 chinglish 水平,只够在电子公司做个小文秘,说白了也就是个打杂兼端茶送水的。

你都工作过啊,厉害!陈昊叹道。

如意苦笑,原本以为出了国就能化龙飞天了,谁知道,现在每天一睁眼,就只想着银行里还剩多少钱,怎么样才能活下去。人生真的是好可悲啊。

陈 昊说,你这人,刚才还那么开心,怎么一下子就悲观起来了。其实大家出来的时候谁不是这样想的,不过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困难其实都是暂时的,就算 是邓小平,当年来法国的时候,也不会想到,他们这帮人回去以后要把中国搞个天翻地覆吧。放心吧,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就有中国人。

如意笑,太有才了,有路就有中国人!不过中国人真的是无处不能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